第323章_如果这是宋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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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3章

  《宋史》的错乱也根源于此。

  研究宋朝,最好的资料是各位皇帝的《实录》,这是官方最权威的资料,记载着帝国每一件重大的事情,乃至于皇帝、大臣的每天言行。其它的如《宋史》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一个成于元朝,一个在宋室南渡之后,从根本上就没有足够的准确性,所以宋人的各种私人笔记,也成了官方信史的一部分。

  那么提问,各位皇帝的《实录》都完好无损,是不是宋史就一清二楚了呢?不,仍然是不。从第一本《太祖实录》起,就被一改再改,面目全非了。其中改得最可怕的,就是从神宗朝起。

  《神宗实录》前后一共被改过三次。

  第一次在元佑初年,由范祖禹、黄庭坚、陆佃等同修,写的过程中就吵成了一片。黄庭坚说:“如公言,盖佞史也。”

  陆佃反驳:“如君言,岂非谤书?”

  这里有个参照点,陆佃此人曾经是王安石的学生,但不赞同新法,连他都看不过眼黄庭坚等人对王安石事迹的篡改,这本《实录》的可信程度可想而知。

  第二次修改在绍圣改元时,当时神宗的儿子哲宗在祖母死后亲政,怀念父亲的事迹,要为神宗正名。他命令国史院把范、黄、赵彦等人找回来,问内容的依据都在哪里。这几个人的回答超级雷人,“各称别无按据得之传闻”,都只是些传闻!

  哲宗大怒:“文字己尽见,史臣敢如此诞慢不恭!”

  于是命蔡卞等重修,蔡卞版的《实录》取材于王安石的私人日记《日录》,他把元佑版本涂改很多,以朱笔抹之,号“朱墨本”。成稿后,是第二次的《神宗实录》。

  徽宗时想第三次改,可惜金兵入侵给耽误了。直到南宋时绍圣四年,才由范冲再改。范冲是谁呢,他是范祖禹的儿子……这30多年来元佑党人被折腾死了近三代人,怒火积怨己经上升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,还能期望谁能公平公正地说话吗?

  现在流传下来的《宋史》就是根据范冲版的实录而成,前两版的和王安石的《日录》都己经散落人间,再也没法搜寻了。所以说,从绝对的意义上来讲,没有任何人能把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来说个清楚明白。我所能做的,就是把现有的资料层层剖析,分出真假。

  然后……扔开所有的套话废话,把我想到的都告诉大家。

  神宗赵顼是宋朝的第六位皇帝,客观地说,与前面的五位相比,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,我指他即位之前。在他前20年的生命里,没有任何一件拿得出手的显赫事件。除了他出生时的祥瑞。

  比较恶搞,他出生时祥和的光芒照耀产房,大群的老鼠出现,吐出了大片大片的五颜六色的气体,多得就像厚厚的云层(祥光照室,群鼠吐五色气成云)。

  我无限的崇敬神宗他妈,未来神勇无敌的高太后,她当时没被呛死;更对宋朝的史官膜拜N次,谁都知道这是瞎话,他居然能想到用这个,真不是一般的人物。

  接下来的事就是说赵顼是个好学生的各种例子,比如理解力强,能举一反三,尊师重道,上课前给老师行礼,再或者注重仪表,酷暑时节仍然穿戴整齐。等等等等,实在让人很烦。这些要是宣传他是沈阳市铁西区轻工街某小学的尖子学生倒是蛮够。

  历代的史学家们应该钻研得更深些,才会挖掘出这人的很多的与众不同处。要知道一个人之所以会有自己的人生,看着每件事都有偶然的成分,可背后都隐藏着必然,每个人都如此,在中国历史中留下了深刻印迹的宋神宗陛下更是这样。

  他即位时的年龄和赵匡胤当年离家出走时是一样的,都在20—21岁之间,这注定了他初期时超强的信心,我命由我不由天,想做什么都必胜!

  至于他的性格,与前五位皇帝比较一下就会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的强硬不屈。赵匡胤抛开不算,他天纵其材,无法估算。赵光义之所以会创造出自己的一片天空,是因为在成长期间他哥哥外出游荡,家里他是老大,没说没管的养成了独力精神。

  赵恒挺惨,强硬的父亲总会有乖宝宝型的儿子,他的温和宽厚一方面是天性,另一方面也是从小养成的家教。

  赵祯更惨,他妈妈刘娥纯粹就是个暴力型的,赵光义怎么说都是父亲,管外不管内,刘娥可好,每天恨不得28小时监视,各种调教终于成就了一代仁宗……

  英宗陛下就不用说了,30年里战战兢兢患得患失,心理早就失常了。这样的人对自己用心太多,事外的事,包括儿子都会放得宽些。

  神宗的成长就是这样,一方面环境宽松,一方面教育更平民化。这是个最重要的区别,培养一个皇帝,和培养一个贵族子弟,用的不是同一本教材。尤其是他生长在开封城里,比赵恒、赵祯都更接近民间。

  他知道好在哪里,坏在哪里。至于怎么改……那是另一回事。

  前因先说这些,看他当上皇帝后最先做了些什么。第一件事,怎样给他老爸送葬。不管赵曙同志这一生活得怎样,他至少是位皇帝,是历史上最富裕的宋朝皇帝,总不能随便埋了了事吧?那样影响不好,您不孝顺的。对此神宗先把三司长官叫来。

  来,查查帐,看看我们有多少钱。只见三司搬过来像山一样高的账本,陛下您瞧,这里一笔笔都是进账,都是钱。神宗很高兴,下面的一幕就足以让他吐血。账本里都是钱,库房里却连根毛都没有!

  以刚刚过去的治平二年(公元1065年)为例,年总收入是116138400两,非常好,要知道后来明朝一年的总收入只有几百万两而已,但是支出却是……123043100两,己经入不敷出有赤字了。这还不算完,还有零星的支出,史称“非常出”115021200两,几乎是全年的国民收入总值!

  这也就是说,一年的支出是当年收入的两倍。

 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?至于怎么搞成的这样,以后细聊,现在是年青的神宗捧着脑袋在龙书案上卧倒,搅尽脑汁得想出辙来。

  没办法只能节约。英宗的治丧费和神宗自己登基的恩赏钱都大幅度缩水,只有以前仁宗的三分之一。勉强咬牙把这些钱花出去,剩下的神宗紧紧捂住,他发布了两条命令。第一,从现在起请大家把裤带勒紧了,国家没那么多钱乱赏乱花;第二,大家做些你们最爱做,最擅长做的事——进言。

  每当宋朝有些风吹草动时,进言就会发生。有由皇帝提出的,有臣子们自动发言的,内容很广泛,从对外战争、民间暴动、皇帝休老婆、天上闪流星等等等等,有事就可以争论。这一次神宗要求的是,“论仁宗、英宗两朝积弊。”

  这是篇大论文,其实也是老生常谈,这种课题太常见了。只是谁也没有想到,他提出这个议题的背后有什么目的。

  在这时,没人知道他会是“宋神宗”。

  这次进言的焦点聚集在几个人的身上,张方平、韩维、吴奎、韩琦、司马光。这不是偶然的,每个人都有被关注的实力、根源。

  张方平是实力派,他主管过三司,治理过地方,说财政,他是从仁宗朝开始就稳居前三名的人物。他的奏章里开篇词就石破天惊。他提出钱是国家最重要的东西,没有钱就没有一切。这和儒家的传统思想彻底对立,接着他又提出怎样省钱。

  就是他设计了英宗的葬礼花费,给神宗大大地省了一笔钱。这让神宗很欣赏,只是接下来就熄火了,张方平对国家以后的整体理财思路没有大方针。归根结底,他是个执行者,有各种各样具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,却没有宏观设计能力。

  吴奎,他是原枢密副使、礼部侍郎,因为欧阳修在濮议之后被罢免了副宰相职位,他升入东府接替了位置。勉强算他是实力派,可是从奏章来看,除了文笔差了点,就是欧阳修本人写的。

  吴奎一味地强调君子小人,什么帝王只要判断正邪之分,让小人滚远点,君子得高官,那么天下自然就太平富裕了……神宗对此打了个哈欠,爱卿说得有理,下去洗洗睡吧。

  韩维是根源派,他是神宗还是王子时的亲信,亲信说的话永远是神秘的,他的奏章可以忽略不记,基本上就是张方平和吴奎的读后文摘,真正的内容是他和神宗背后的交谈,我们以后再说。

  接下来的是韩琦。首相大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,他的奏章是一封辞职信。他说,按照惯例,前朝首相负责大行皇帝的山陵事(安葬),事毕之后必须辞职。何况现在年岁大了,身体也不好,请允许我到地方上养老。

  韩琦今年整60岁,花甲之年了,转眼间庆历名臣变白头。很显然,他辞职的背后有很深的潜台词。这几年里他树敌太多了,再不激流勇退,小心没了下场。

  韩琦在熙宁元年(公元1068年)九月间,以使相身份出判相州(今河南安阳)。他的故事还没有完,不久的将来他会再次活跃起来。

  又剩下了司马光,这永远是个独特的人。事后来看,他在这件事上和上面的人都不同,他留了个心眼。他写的第一封奏章简明扼要,只说了三点。

  1,官人;2,信赏;3,必罚。

  他郑重地说,历经仁、英、神三朝,每个时代,他都用这六个字报效国家。字数虽少,却是他平生所学的全部。

  神宗有点发呆,建于司马光的鼎鼎大名,和以往种种的神奇表现,无论如何也不能小看了这六个字,但要从这个六个字里找出来生钱救国的办法,好像还需要个向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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